15.上车，回家
尤人看这人是个特别够意思的朋友，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，戚对于她最不满的一个点就在于喝酒时的自不量力，明明酒量很一般，但只要兴致上来就自以为千杯不醉。
戚无奈但娴熟地把尤人看半扛了起来，拖了几步就喘起了粗气。“尤人看，”戚费力地把她的手臂往自己肩上又扳了扳，“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减肥？”
回应她的是完全听不清的几句嘟哝。
戚叹口气，正要卯足力气把这个醉鬼带出去，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。她扭头看去，吴高音默默地把尤人看另一只手臂揽到了自己肩上。
意识到除了醉鬼自己还要操心一个大明星时，戚真的有点想把这两个人撂这算了。
幸好，多年培养的良好修养让戚勉强定了定心神，她问吴：“你是开车来的吗？”
吴摇摇头。
“那你联系一下你助理或者经纪人吧，尤导这边我会把她送回去的。”
戚自认为已经把意思表示得比较清楚了，但吴还是保持着扛起尤人看半边身体的动作没变，反而说：“你刚才不是也喝了吗？开不了车吧。”
“我叫个代驾就好。”话是这么说，听着吴的意思，戚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果然，吴说：“我送你们回去吧。”
她的面色异常恳切，没有了标志性职业笑容的她反而显得真诚了不少，似乎完全只是出于好心而主动提出帮助。
也是这时，戚才今天第一次认真看到了吴高音的模样——或者说，低音过世后几年以来第一次认真看着吴高音的脸。
吴高音在解散演唱会前剪了个齐肩短发，最后一次增添了她在YCYU的形象记录，今天的她或许是戴了隐形，把常戴的那副框架眼镜取了，再加上没有了碍眼的职业假笑，戚蓦然觉得吴高音像是变了个人。
像吴低音。
或许是吴高音几年不见成熟不少，更加像她姐姐了，又或许是因为戚自己今天也喝了不少，脑子实在算不得清醒，有那么一个瞬间，面前的吴高音和记忆里的吴低音高度重合，几乎成了同一个人。
戚用力眨了眨眼。
“怎么了？”吴高音感受到戚不太寻常的目光，有点奇怪，但还是礼貌地冲她笑了下，“没关系的，反正我没什么事，我们还可以讨论一下主题曲的事。”
“……没事，”戚回过神，语气如常，“麻烦你帮我把她扶到我车上就好，别的就不用了。”
“放心好了，”吴高音说，“我不会借机敲诈你的。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“我跟MG的合约马上就到期了，我们几个一直没有长期助理，我的临时助理在解散演唱会之后就被派给别的艺人了。我刚问了经纪人，她说她在处理蓉wink的事情，要晚点才能来接我。所以……”吴无奈地说，“我反正也无处可去。”
“好吧，”戚沉默了一会，示意吴一起走，“先上车再说。”
“谢啦。”
又是那个熟悉的生疏礼貌的笑容，戚忍不住皱了皱眉，酒精上头的她忽然有一种撕掉那副微笑面具的冲动。
说不上为什么，就是觉得很碍眼。
不过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，成功把尤人看扔到后座，就坐上副驾驶的位置，指挥吴高音开到她家去。
一时间，除了后座上尤人看时不时冒出几句醉话，以及戚的低声导航，车内没有任何其他声响。
等绿灯时，吴高音几次三番地瞟戚的神色，犹豫了一会，终于率先开了口：“尤导给我看了《七扇门》的剧本，虽然我还没来得及看完，但大概了解了一下。我目前的想法是主题曲走中国风，伴奏尽量使用古典乐器，但比传统意义上的雅乐更活泼一点。”
顿了顿，她又补充：“不过我很少尝试中国风，目前还只有个构思，等我写好草稿了发给你看看，尤导说作曲你也挺在行的。”
见戚半天没有反应，吴以为她没有在听，扭头看去，才发现戚一直盯着自己看，她茫然地摸了下脸侧：“我脸上沾什么东西了吗？”
“没有，”鬼使神差地，戚说出了那句在餐厅时就想说的话，“就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，跟你姐姐挺像的。”
说完，戚就后悔了。她本不应该当着吴高音的面提她姐姐的事，还拿她们两个作比较，也不知道吴高音会怎么想。
戚正在紧急思索一些话语进行补救时，吴高音却摇了摇头。“我哪能跟姐姐比。”她语气平淡，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，没有参杂任何情绪，把她的话掰碎了也找不出半分不满或是嫉妒，连自嘲都算不上。
正好绿灯亮起，吴跟着车流缓缓前行，继续说，“姐姐的那些东西，我这辈子都学不会的。”
听着她的话，戚稍稍皱起了眉：“你学你姐姐干什么？你自己的风格不是挺好的吗？”
“我的风格？”吴重复了一声，“我哪有什么风格？”
“YCYU这几年的歌我又不是没听过，”戚说，“你作的曲和低音不一样，她一心就想着怎么做到她心目中的完美，但你比她更知道听众想要什么。低音之前就说过你自卑，我还不信……你说你有什么风格？YCYU不就是你的风格吗？”
YCYU……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，明显感受到了情绪上的波动。她双手紧握方向盘，目视前方，没有吭声。
开了头之后，戚的话匣子终于完全打开了，她继续说：“低音跟我说过，她说你特别努力，也很有天赋，早晚能撑起创作型歌手的名号。你以为我为什么劝你不要和甄总作对？我就是觉得你明明很有才，如果因为一时意气做傻事，太不值得了。”
所以……并不完全是因为姐姐吗？吴一时愕然，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从戚的口中听到真心的夸赞。
“你应该也听说过，有段时间我想演戏，但每次试镜都没通过，但其实我学过表演，虽然不算完全科班出身但总不至于龙套都演不上，只是因为甄总要卡我，死活不肯让我知名度上升，担心我把吴低音的事散播出去引起麻烦，”戚说出了这段她很少提及的往事，“后来我用了笔名，想试着当编剧。幸好尤导肯帮我，就合作了《暴雨之后》，当时我们没什么投资，团队是临时拉的，设备到处求着人去租，我也不方面露面，全靠尤人看她到处跑。也是运气好，剧本被蓉wink挑中了，这才终于熬出头。等甄总发现《暴雨》的编剧是我的时候，已经快杀青了。”
戚平静地述说着一切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段时间有多么难熬，当年甄总的行事完全是在逼她退圈，但她又是不肯服输的性格，死犟了几年，但直到今天还是会被甄总使绊子。
吴高音没有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些，一时沉默下来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。
“我知道你的意思，”戚说，“你现在来找尤人看，来找我，多半还是想着之前那件事。我只是想告诉你，一旦你失败了，后果可能是现在的你无法想象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还是……”
“嗯。”吴重重地点头。
戚叹了口气，扭头看了眼窗外：“就是前面那里，到了。”
吴依照她的指示把车开进小区停好后，忍不住又开口问：“所以你能不能……”
戚打断了她：“回头你把相关文件发我看下。”
吴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戚的意思，她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：“好！我已经整理好了，等下回去就发你。”
“我只是先看看，别的等看过了再说。”
面对戚的浇冷水，吴高音完全没有影响兴致，对她而言，能够让戚支笔有所松动，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。
至少，她大概率不用单兵作战了。
同一时刻，另一辆车上。
热血上头把鸥“拐”到车上的蓉现在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，虽然跟鸥近距离接触很开心，但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去处可以打发时间。原本想着再不济也可以带鸥出去兜风，等到了停车场才反应过来她自己喝了酒开不了车，但如果要鸥开车带自己兜风，又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张嘴。
犹豫半天后，她问鸥：“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？”
鸥默默调低了驾驶室的座椅，才说：“其实我还没吃饭。”
“那我们找个地方去吃吧！”蓉毫不犹豫地接话。虽然她们出来总是吃饭似乎有点单调，并且她自己刚吃过一顿这样或许显得胃口过好了一点，但是……先不管这些了，总不能让鸥饿着去陪她追求约会内容的多样性吧。
鸥倒是无可无不可的，不急不忙地启动了车：“去哪？”
蓉卡壳了。她平时很少出门，也很少在外面吃饭，现在被猛然问到这个问题，她有一种立刻发朋友圈求助的冲动。
半晌，她终于憋出一个地点：“要不……还是去你家？”
鸥略带诧异地看向她，内心似乎是在为女明星的抠门程度感到惊叹，蓉被她看得脸部温度骤升，笔直坐在副驾驶，不敢抬头。
“行吧。”鸥最终无奈地踩下了油门，她家就她家，再去一次也没什么。“安全带。”她瞥了蓉一眼，提醒道。
“噢，噢噢。”蓉手忙脚乱地把安全带扣上，继续保持笔直的小学生坐姿。
鸥对于她肉眼可见的紧张颇感奇怪，连带着想到这段时间的蓉都有点怪怪的。但她现在脑子里被郝巨星相关的事情塞满了，腾不出什么空隙来思考蓉的反常，只当是女明星不为人知的奇异情绪功能。
得亏她不知道蓉的脑子里在想什么。
蓉的目光从鸥的红唇滑到她那双放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，脸上的红晕久久不退，坐姿更加端正了几分。
午后小区的人流量不大，蓉鸥两人没受到什么关注就成功抵达了鸥的家。玄关处，上午给蓉拿出来的拖鞋还没来得及收进鞋柜，蓉看着了看地上并排摆放的两双拖鞋，笑眼盈盈。
“随便坐，”鸥一边走向厨房一边扎起披散的长发，“想吃什么？”
“都行。”蓉亦步亦趋地跟在鸥的身后，最后止步于厨房外，扒着门看她。
“行吧。”忙活到现在，鸥着实是有点饿了，打算炒几个家常小菜就算完事，把这一顿对付过去再说。
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？”蓉殷勤地问。
“会切菜吗？”
蓉犹豫了一下，硬着头皮说：“大概吧。”
鸥看了眼蓉的手，沉默了一下，改口道：“算了，帮我把这个萝卜洗了吧。”
“好！”
鸥面色奇异地看着干劲满满的蓉，对女明星的认识又复杂了几分。
“你今天……心情不好吗？”蓉用力搓洗手里的萝卜，同时抬头看着鸥的神色。
“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“就是……感觉，”蓉说，“从餐厅开始就没怎么见你笑。”
“是吗？”鸥努力扯起嘴角的肌肉，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蓉打了个寒颤：“算了你还是别笑了。”
鸥：……
她没有管蓉，取了个鸡蛋在锅沿敲开，蛋液顺势滑进锅里，发出滋啦的声响。
蓉的目光一直凝聚在鸥打蛋的手上，下意识咽了口唾沫。
鸥扭头看她：“饿了？”
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蓉小脸再次爆红，她一个劲地摇头，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。
当鸥正要继续专心炒菜时，蓉忽然叫了她一声。“那个，鸥……”她一只手手用力捏着萝卜，似乎这样就能把紧张的感觉稍稍转移走一些。
“嗯？”
从鼻腔发出的疑问声落入蓉的耳中，她用另一只手撑着桌面才让自己站稳，一边唾弃着自己太不争气，一边恨不得穿回半分钟前再听一次。
鸥对于蓉激烈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，她只觉得今天的蓉似乎格外奇怪，叫了自己却又不说什么，那双眼倒是一个劲地转着，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。
蓉也知道自己在鸥的眼里一定非常奇怪，但毫无恋爱经验的她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向对方说出自己的心意，又怎样让对方接纳自己。她既担心太过冒失会引起鸥的反感，又在情感上无法忍受自己的磨蹭，于是一个劲地纠结着，在说与不说之间疯狂徘徊。
在她看来，现在的时机已经几乎不能更好。两人共处一室，相距不超过十厘米，鸥也正看着她，只要她侧过身，或许再稍稍踮起脚，身子往前倾一点点，只要这样……
蓉这样想着，也这样做了。
在鸥惊讶的目光中，她终于用自己的嘴碰到了鸥的唇，只是轻轻一碰，便又触电般地弹开，一切表情管理课程在这一刻全被抛在了一边，蓉下意识想要低头，理智却强迫自己与鸥对视。她手里那颗饱受蹂躏的萝卜终于被松开，落在水池里，在铁皮上敲出砰的一声响。
鸥的心脏漏跳了一拍。
蓉的动作不快，她原本完全来得及避开，但她没有。
鸥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理，但那一刻她确实一动没动，也许是觉得蓉不过是开个玩笑，直到柔和的触感从嘴唇传开，她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了些什么。
“我……”蓉紧张得舌头打结，“就、就是安慰一下你。”
鸥难以置信：“啊？”
蓉硬着头皮自圆其说：“看你心情不太好，就……”
她忽然闻到了一点不寻常的糊味。
显然，鸥也闻到了，她一时间顾不上蓉的胡言乱语，转身关火，同时拿起锅铲猛地一铲，然而，锅里黑糊糊的一团显示出情况已经无法挽救了。
鸥把锅铲扔回锅里，在蓉又怂又怕的目光中转身面向她，一声未发地把她推出了厨房，不等她反应过来，在她面前用力关上了门。
一分钟后，厨房的门又一次打开，鸥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，依旧是面色阴沉，从蓉身旁略过，在餐桌前坐下。
“点外卖。”
“噢……”蓉跟着在她旁边坐下，眨巴着眼，“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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鸥：我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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